余云辉：反击美国霸权，重建世界秩序
特朗普政府发起的贸易战和关税战正在打破全球化经济金融秩序。特朗普发动贸易战和关税战的目的、性质与根源是什么?贸易战和关税战是否可以如其所愿让美国再次伟大、重返霸主巅峰?这场贸易战和关税战对中国、对世界意味着什么?反击美国霸权，重建世界秩序，中国需要抓住哪些战略重点?这是当前必须思考的问题。
一、美国霸权的结构
美国是一个崇尚丛林法则、从实力出发处理国际关系的霸权主义国家。因此，研究美国霸权首先需要研究美国霸凌全球的霸权结构。这是制定反击美国霸权的理论前提。
美国的国家实力可分解为硬实力、软实力和巧实力相互作用的结构。其中，美国的硬实力主要体现于产业与军事实力，由此形成了“产业—军事霸权”;美国的软实力主要体现于技术与网络实力，由此形成了“技术—网络霸权”;美国的巧实力主要体现于货币与金融实力，由此形成了“货币——金融霸权”。美国霸权是由“产业—军事霸权”、“技术—网络霸权”、“货币—金融霸权”所构成的、彼此相互作用、相互支撑的完整体系。这就是美国霸权的主要内容与基本结构。我们需要在美国霸权体系的宏观视角观察美国的对外政策，研究中国的应对策略，包括本次关税大战的应对策略。
二、全球化分工秩序的形成及其特点
美国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推动构建全球化的经济金融秩序。这是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必然。
随着前苏联解体和中国加入WTO经济阵营，二战之后形成的美苏中三足鼎立的“三极世界”演变为美国独霸全球的“单极世界”。在这一单极世界里，以美元资本为主的国际资本以“世界是平的”理论为指导，展开资本的全球化运动，并促成了新的全球产业分工和金融分工，形成了当下的国际经济金融秩序。这一国际秩序的最大特色是完成了世界商品制造中心与世界货币制造中心的分离。
作为全球化的结果，在新的世界经济金融体系中，中国成为世界商品制造中心，美国成为世界货币制造中心;中国成为顺差大国，美国成为逆差大国;中国输出实物产品获得美元纸币，美国输出美元纸币获得实物产品;中国发展全球化的实体经济，美国发展全球化的虚拟经济;中国是全球商品货物的主要提供者，美国是全球货币流动性的主要提供者;中国类似于地球工厂，美国类似于地球央行;中国拥有全产业链的实体，美国拥有全产业链的金融。
美元是纸币，但不是废纸，而是世界货币。中国把出口商品换来的美元用于购买世界各地的能源、矿产等各类资源，把美元输送到世界各地(包括回流美国购买美债)，客观上巩固了美元的世界货币地位。在美元无所不能的全球化过程中，中国是美元最出色的“二传手”。
货与币的分离与分工是当下全球经济金融秩序的最大特色与客观现实。看不懂这一经济金融格局是美国政客误判中国、并同时误判美国的重要原因。这种误判对美国的金融体系而言将是致命的。
三、全球化对美国霸权的挑战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美国是全球化国际分工秩序的最大受益者，但全球化也孕育着美国霸权的危机。美国霸权兴于全球化，也将亡于全球化。
美国维持世界霸主地位的“三大实力”(即硬实力、软实力和巧实力)对应的是美国的“三大霸权”，即产业—军事霸权、技术—网络霸权、货币—金融霸权。中国在美国主导的全球化分工体系中形成了强大的实体经济规模和完整的产业门类，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强大的军事实力.同时，美国因产业外移导致实体经济空心化，进而削弱了美国的军事力量。中国日益增长的产业实力和军事力量对美国的产业霸权和军事霸权构成了前所未有挑战。中美之间的大国冲突由此产生。中美冲突本质上属于世界商品制造中心与世界货币供给中心之间、世界实体经济中心与世界虚拟经济中心之间的冲突，是货与币的冲突。商品货币关系是市场经济的基本关系，中美冲突是当下全球市场经济秩序的根本冲突。
美国的“三大霸权”是相互影响、相互支撑、三位一体的有机整体。美国产业与军事霸权的削弱，必然削弱美国的技术与网络霸权、货币与金融霸权。美国看到了危机火苗，形成了大国焦虑。为了维护产业—军事霸权，美国动用其技术—网络霸权、货币—金融霸权来遏制和围剿挑战者。近年来，美国对华采取的一系列强硬行动，诸如发动贸易战、科技战和关税战，威胁关闭互联网根服务器，抢占世界重要港口，控制世界主要航道等，所有这一切立体式围剿无不旨在阻断中国联系世界的资金流、信息流和物流，实现美国对华的全面遏制与封锁。
四、关税战对美国货币—金融霸权的影响
通过分析上述框架，可以发现，美国动用关税武器的目的是阻止外国商品输入，腾出市场空间，克服产业空心化，维持产业—军事霸权。但是关税战对美国而言实属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自戕行为。
第一，美国阻止外国商品的输入，意味着美国拒绝美元纸币的输出，意味着美元的对外断供，意味着美元开始拒绝履行世界货币的职责。美元是全球结算货币和储备货币，美国资本市场是全球美元持有者的投资市场，也是美国货币—金融霸权的象征。美国发动关税战以及由此产生的美元紧缩预期，必然造成美国股市和债市的双重暴跌。美国及其各国资本市场的暴跌已经验证了这一判断。
第二，美国国内商品供应能力的形成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拒绝外国商品输入形成的商品供应缺口必然引起美国通货膨胀。股市债市的价格暴跌与物价暴涨的组合属于总收入下降与总支出增加的夺命组合。美国的关税战并未击倒对手，但自身的资本市场和商品市场已经陷入混乱。
美国是崇尚“从实力出发”的现实主义国家。二战之后，美国从实力出发，实现了战后的持续战略扩张。同样，美国也是从实力不足的现实出发，开始了事实上的战略收缩。美国的战略收缩不仅表现在俄乌战场，而且表现在金融市场。当美国动用美元武器制裁俄罗斯、挥舞关税大棒拒绝外国商品输入并拒绝美元纸币向全球输出的时候，美元事实上从世界货币地位上开始战略性退缩为美国的国家货币。美国关税战不仅无法恢复美国的产业—军事霸权，而且将加速美国货币—金融霸权的陨落。
五、反击美国霸权，重建世界秩序
美国的关税战在表面上属于商品战，本质上属于金融战，属于世界商品制造中心与世界货币制造中心之间发生的货与币的战争。中国必然成为美国打击的首要目标。
旧的秩序正在坍塌，新的秩序需要重构。美国不惜推倒现行的全球化经济金融秩序，动用“三大霸权”围剿中国，中国必须针对美国三位一体的霸权结构，三箭齐发，展开系统性的反霸斗争。
第一，实施产业与市场自主战略
产业与市场自主战略是指开拓国内家庭、企业和地方政府的商品需求潜力，发展美国之外的世界市场，对冲美国关税战所造成的国际商品市场的需求缺口，保护中国的实体经济，发展军事实力。
(1)通过中央银行扩大资产负债表的方式，发挥社会主义经济制度优势，收购困难家庭、困难企业和地方政府通过举债形成的房产、厂房设备和地方基础设施，然后再返租给高负债的家庭、企业和地方政府，大幅降低全社会的负债率。
(2)把地方政府拖欠企业的负债置换为地方政府对中央政府的负债，限期结清各地政府对各类企业的资金拖欠，同时强化中央财政对地方财政的预算约束。
中央和地方政府拨付的专项建设资金应采用可追溯的数字人民币收付，以防项目腐败。
(3)通过央行发行基础货币认购股权投资基金的方式，增加创新企业的股权投资力度和大型骨干企业的股权投资力度，补足创新企业和大型骨干企业的资本金，大力推进人民币的资本化，以此对冲入境美元纸币的减少所造成的风投资本短缺和企业投资乏力问题。
通过央行扩表方式，而不仅仅是财政赤字方式，降低全社会的负债率，提高企业资本充足水平，从根本上解决债务约束和资本约束所造成的内需不足和投资不足问题。
(4)在“一带一路”国家中，建立以中国为核心的经济与军事盟友体系，打造新型国际盟友圈。把盟友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产业链建设和市场规模拓展纳入国家的高水平对外开放战略计划中。高水平的对外开放绝非简单的对外国资本开放国内产业和国内市场，而是在产业、金融、网络、技术、军事等方面构建中国主导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全面抵御美国霸权主义的遏制与封锁。同时让人民币成为盟友国家的主要国际结算货币和国际储备货币。中国需要对核心盟友国家提供军事保护，同时保护中国的海外利益。产业、金融和军事需要三位一体、同步推进，避免投资与援助单兵突进，单打独斗。
当美元从世界货币舞台缓慢退出之时，中国的人民币需要及时补位，为中国和世界的经济发展提供充足的流动性。这是未来中国货币金融面临的重大课题之一。
第二，实施货币与金融自主战略
(1)确立人民币以人民为中心、为人民服务、为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服务的金融理念。人民币基础货币发行不再锚定外汇储备，而应该锚定于人民的生产生活需求，锚定于解决家庭、企业、地方政府的债务问题，锚定于科技发展和产业升级所产生的货币资本化需求，锚定于资本市场价格指数的维护，锚定于打造全球产业链、开拓国际市场的需要。币权必须服务于政权和军权，服务于政权巩固和国防建设，服务于国际经济金融盟友体系的建设。人民币必须发挥好现代货币在资源配置、财富分配和货币资本化等方面的新职能。只有人民币的崛起，才能摆脱中国经济对美元流动性的依赖，才能实现中国的产业自主、科技自主和金融自主，才能建设一个以中国为核心的国际盟友体系。
去年以来，人民币展开一系列前所未有的重大动作，如入市资本市场、注资商业银行、解决地方债务问题等。这一切表明，币权开始上升到政权和军权的同等地位，得到了高度重视和灵活运用，这是人民币苏醒的重要标志，也是中国金融崛起的重要标志。
(2)全面推行进出口商品的人民币标价和人民币结算。外国进口商购买中国商品，必须持有人民币或在货币市场购买人民币。只有全面推行进出口商品的人民币标价和人民币结算，才能扩大人民币的国际需求，才能实现人民币汇率的稳定和坚挺，才能有效推进人民币国际化战略。中国的商品必须为中国的货币背书、为人民币背书，而不应该继续为战略对手的货币背书、为美元背书。中国是世界工厂，这是人民币成为世界货币的坚实基础。
(3)全面切断美元纸币进入中国资本市场和股权投资市场的通道，同时规定外资企业的分红和资本退出必须使用人民币。
(4)在拒绝美元纸币进入国内投资领域的同时，向境外人民币持有者全面开放股票债券市场。中国资本项目只对境外人民币持有者开放，不对美元持有者开放。中国金融市场的国际化是服务于海外人民币的投资需求，而不是服务于美元纸币在华资本化和食利化的需求。
(5)逐步清空美元债券和美国资产，同时将美元转换为黄金储备、安全可控的海外资源和境外上市的中国优质企业股权。
(6)撤销境外的人民币交易中心，集中发展中国境内人民币交易中心和国际金融中心。通过适当补贴和费用减免等措施，加快人民币全球结算系统的布局和推广。
(7)结合中国原创的MIN互联网底层技术和区块链技术，发展数字人民币，绕开美国主导的SWIFT系统，推进人民币的数字化和数字人民币的国际化。
第三，实施科技和网络空间自主战略
现代社会是由物理空间和网络空间相互交融、相互影响、虚实结合的世界。从某种意义上讲，网络空间主权决定着物理空间主权。目前中国使用的互联网实际上是基于IP底层网络技术构建的美国局域网。在美国局域网上构筑中国的互联网空间，不仅无法从根本上实现网络安全，而且时刻面临美国关闭根服务器的断网威胁。尽管龙芯处理器解决了芯片卡脖子难题，华为鸿蒙系统填补了国产操作系统的空白，统信UOS系统突破了电脑操作系统的限制，同时，在能源、交通、工业制造和金融等领域各类国产工业软件和应用软件不断涌现，但是上述所有软硬件的底层网络通信协议仍然是采用美国定义的IP协议内容及其相关软件内容，没有真正摆脱美国主宰的根服务器的控制。这使得中国所有的信息产业软硬件创新都被植入了美国国家局域网基因，由此造成中国所有信息技术创新都在安全性、自主性、原创性上被打了大大的折扣。中国因此无法摆脱美国的网络攻击威胁和断网威胁。
在美国不断升级对华全面围剿的情况下，美国已经启动了阻拦对华物流和资金流的关税战和金融战，未来必将启动阻断中国信息流的网络战。因此，中国应该尽快采用MIN网络底层技术替代美国的IP网络底层技术，以中国自主原创的底层网络技术来主导重构真正意义的全球互联网。
MIN互联网架构体系是指可兼容并可超越美国IP网络协议的、基于去中心化区块链技术的、具有反垄断和反霸权技术性质的、可实现各国多边共治共管的、多标识的自主安全网络体系(Multi-Identifier Network,MIN)。这是由北京大学李挥院士团队历经十多年研究并完成创建的真正意义上的全球互联网核心技术。中国工程院院士陈清泉教授评价MIN技术是互联网领域从0到1的原始创新。
MIN技术已经从理论创建走向成熟应用。比如，基于MIN网络体系打造的天地一体化智能网联汽车高安全专网(MIN-V2X),通过数学密码、北斗地空、生物特征、可信计算根密钥和区块链技术等，构建全域全程数据可溯源多维度协同的内生安全网络，可有效保证智能网联车不被黑客攻破并控制。在去年国家发改委、工信部等机构举办的智能网联车驾驶网络攻防挑战赛中，搭载MIN-V2X的实车在靶场上成为唯一没有被攻入和控制的靶车。这意味着基于MIN网络技术构建的中国国家互联网及其能源、交通、产业、金融、政府、军队等各类MIN专网皆可实现自主、安全、可控，不受任何他国政府和域外势力所控制之目的。
在现有网络的基础之上，利用MIN根服务系统，打造一个独立于美国IP根服务系统的全球各国参与的真正意义的互联网，以中国原创的MIN互联网底层技术，建设一个可兼容、可升级、可信任的自主可控的网络空间世界，是保障产业安全、金融安全和国家安全的重大基础设施。
中美贸易战和关税战是美国控制的世界货币铸币权与中国全球商品生产权之间的斗争。这是一场金融霸权与反霸权的斗争。因此，利用中国原创的MIN底层互联网技术，在现有网络基础设施的基础上升级和构建主权独立的国家互联网和国际互联网，并在新一代国家互联网和国际互联网基础上推进中国金融数字化、人民币数字化和数字人民币的国际化，彻底摆脱美国的网络霸权和金融霸权，对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和构筑人类命运共同体具有重大战略意义。
这是单极世界旧的全球化秩序走向瓦解的时代，也是新的多边共管的全球化秩序诞生的时代。中国需要以其日益增长的产业-军事实力、货币-金融实力和技术-网络实力，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国际力量，主动迎接全球多边共管新秩序的诞生。
(作者是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社会主义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中国红色文化研究会学术委员会委员、郑州大学当代资本主义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
微信扫一扫｜长按识别，进入读者交流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