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周恩来邓颖超与各界人士的几段交往

作者:赵炜 来源:中国政协文史馆 2025-08-17 122

我是1951年抗美援朝时参军的,1954年转业后到国务院机要处工作,1955年3月起被调到周总理办公室。我在周恩来总理、邓颖超主席身边工作37年,知道他们结交的朋友很广泛,各个方面、各行各业、国内国外,简直太多太多了。周总理和邓大姐平易近人,愿意多听党外人士的意见,有很多朋友愿意跟他们交谈,有什么问题都会找他们谈。他们了解到问题应该解决,马上就给解决。尤其是对历史人物,对我们党、对我们国家有贡献的人,即使他本人已经不在了,他的妻子、儿女还在,也不能忽视。因为要看到人家对我们党的贡献,不能人一走茶就凉。在周恩来总理和邓颖超主席身上,既有原则性,也很有亲情。

忆周恩来邓颖超与各界人士的几段交往

▲邓颖超和赵炜(左一)一家合影。

01

与宋庆龄的交往

孙中山先生的夫人宋庆龄,她去世前是国家名誉主席,在临终前加入中国共产党。宋庆龄同志跟周总理和邓大姐是20世纪20年代中期在广州办黄埔军校时认识的。周恩来和邓颖超对孙中山先生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邓大姐讲过,她是怎么结识孙中山先生以及在孙中山去世后,组织上派她去送灵的等等。他们之间结下了几十年的友谊。宋庆龄同志跟周总理和邓大姐讲,不要叫我孙夫人,也不要叫副委员长,就叫庆龄同志。抗战时期我们党和军队物资条件十分困难,缺医少药,宋庆龄同志想尽办法从香港弄到医疗设备和药品运到解放区。她几十年如一日地支持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事业,跟着共产党走。我们党对她从事的事业也是一直支持的,她创建保卫中国同盟、中国福利基金会、幼儿园等等一系列事情,我们党都支持她。具体的就是周总理和邓大姐直接支持她、帮助她,有什么困难就立即解决。

我们党对宋庆龄很尊重。比如说,她在当时还不是共产党员,可是我们党的重要事情都向她通报,让她知道我们的工作。还有就是参加外事活动,她同周总理、陈毅副总理出访过好多国家,因为她的地位及在国际上的影响很重要。向她传达事情的时候,中央多是派周总理去,有时候周总理忙,邓大姐就去看她。宋庆龄同志有一个特点,一般见客是在楼下,她的楼上是不让别人上去的。周总理去的时候,就在楼下会见。后来邓大姐去的时候,好多次被请到楼上。

宋庆龄同志很重视和周总理、邓大姐之间的友谊,那种友谊是发自内心的。比如说,她知道邓大姐爱吃上海的五香豆,每次从上海回来都带五香豆给邓大姐。后来,邓大姐说我已经老了,牙咬不动了,别带了,才终止。周总理和邓大姐有国外朋友送的什么水果,也送给她。我记得邓大姐有一次出访回来,带回的紫罗兰花特别漂亮,就送给宋庆龄同志了。据宋庆龄同志的秘书讲,她不喜欢假花,可是邓大姐送的这个花,她非常喜欢,一直摆在客厅的孙中山先生遗像下面。这件事象征着吉祥、友谊,从她们交往的细节可以看出她们之间的友谊。每年春节邓大姐和宋庆龄都互寄贺年片。记得有一年,宋庆龄同志也给我写了一个贺年片,还写上“赵炜同志”,令我十分感动。

“文革”的时候,周恩来总理开出要保护的老同志名单,第一个保护对象就是宋庆龄同志。上海的红卫兵把她家的墓地给毁了,上海有人打电话来告诉此事。我们接到这个电话,马上报告周总理,他指示上海方面,必须立即修复,然后拍下照片。廖仲恺和何香凝的女儿廖梦醒,曾担任宋庆龄的秘书,还有一个秘书罗叔章大姐,是一直跟宋庆龄在一起的,由她们来传递信息。上海方面很快办妥,然后托人把照片转来,再通过廖梦醒报送宋庆龄同志,宋庆龄看了很是欣慰。

忆周恩来邓颖超与各界人士的几段交往

▲1962年,周恩来和宋庆龄在一起。

周总理病重时的1975年冬天,北京天气很冷,买不到鸽子蛋,到郊区去收购都买不来。后来,我就跟邓大姐说,我去给杜秘书打个电话,他们院子养了200多只鸽子。邓大姐说,你可以打电话问一问,首先你要问宋庆龄同志吃不吃,如果她吃,咱一个都不能要。我给杜秘书(杜述周)打电话,杜秘书说,首长早就不吃鸽子蛋了,没问题,我一定给攒。我说你报告一下首长,然后你再给我们送来。她就跟宋庆龄同志说了。

老人家听到报告后很认真,天天督促秘书看着鸽子有没有下蛋。冬天,那200来只鸽子,能下几个蛋啊?她攒五六个就送一趟,攒四五个就送一趟。周总理住院后期吃的鸽子蛋,都是从她那儿来的。宋庆龄同志觉得当时能给周总理做点事,非常高兴,特别愿意为邓大姐排忧解难。能够为总理解决鸽子蛋的问题,她感到挺欣慰的。

1981年宋庆龄同志生病的时候,邓大姐三天两头去看望。她去世后送她的骨灰到上海,党中央也是让邓大姐牵头去的。我记得,有乌兰夫同志、陈慕华同志等有关方面的领导人到上海。对宋庆龄同志遗嘱的处理,邓大姐和廖承志同志亲自在那儿落实。

02

与赵朴初的交往

赵朴初先生是佛教界的代表人士,还是全国政协副主席,这位老人家跟周总理、邓大姐也是几十年的交往了。他跟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他说,有一件事情是永生难忘的。1949年秋天,政协第一届全体会议期间,有一天宴请,我收到一张请柬。我想,咱是一个佛教徒,常年吃素。这次会议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宴会,怎么能照顾到我呢?要想照顾到每个人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万万没想到,当拿着请柬走到宴会厅门口的时候,一位工作人员跟我说:“赵朴初先生,给您准备了素菜,请您在这边坐。”当时这一句话,我既吃惊又感动,不知道说什么好。周总理管那么多大事,这么具体的事他也惦记着,叫人永生难忘。赵朴老一见到我,就要讲这个故事,不知道讲了多少遍,他是永生难忘周总理多么细致、多么关心人。

忆周恩来邓颖超与各界人士的几段交往

▲周恩来与赵朴初

周总理去世一周年时,赵朴老写诗表达怀念之情。后来他经常去看邓大姐,有时候他让家里人给邓大姐做素什锦,就是豆制品卷的素食,特别好吃。邓大姐只要有外国人送来的水果,必定分送给赵朴老。每年西花厅的太平花、海棠花开了,就一定要给他们。我过去经常到他们家去看望陈大姐(赵朴初夫人)。过去周总理在的时候,是派赵茂峰秘书去,赵茂峰是我的老伴,所以我们俩跟赵朴老他们家都很亲近。他一般不题字,但是我一求他题字,陈大姐就会说,那你明天来吧!我到那儿取字时,赵朴老就说,别人求我题字我不题,但是为周总理和邓大姐的事情我一定要题。这个友谊也是几十年的。

1994年纪念邓大姐90诞辰是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座谈会,全国政协主席李瑞环主持。赵朴初副主席发言,发言中有三句话,我觉得能够概括周总理和邓大姐的处世为人。他说:“周总理、邓大姐的一生,严肃对待自己,认真对待事,真诚对待人。”我觉得赵朴老讲的话是他深深体会到的。

03

与张学良及其亲属的交往

再讲周恩来总理和邓大姐与张学良的关系。周总理跟张学良接触很多。1962年周总理到沈阳去的时候,还曾经到张学良的故居去看,他很熟悉,还给邓大姐讲。我去年又去看,那个故居修复得不错,恢复、保存得很好的。周总理不但对张学良关心,对张学良的弟弟张学思、张学铭也很关心,曾经专门请过他们一家人吃饭。60年代初,周总理想尽办法给张学良捎信,信里写了16个字:“为国珍重,善自养心,前途有望,后会有期。”张学良一看就明白了。

1991年的时候,台湾当局把张学良放出来了,他有心想回大陆看看,但是国民党不允许,所以他到了美国。请他回国来看看,能不能来我们决定不了。所以,那一年就派吕正操同志到美国纽约去见张学良。因为吕正操是他原先的部下,又是东北的老乡,邓大姐给他带去信,他也给邓大姐回信。记得吕老临行前,邓大姐正在住院,吕老提出来说:“赵炜,你也陪我去,因为你给周总理、邓大姐都当过秘书,这样张学良先生见到以后更亲切,你来转达大姐的问候和邀请。”我表示,要邓大姐同意,还要领导批准才行。吕正操就跟邓大姐说了,邓大姐说:“我同意,我去报告有关部门,赵炜去更好,可以代表我去看看张学良。”后来,先后打电话给有关部门和领导同志,都没得到同意。我跟邓大姐说:“大姐你现在住医院,怎么能把我放走呢?虽然你现在平稳不发烧了,但是组织考虑是对的。我如果近处走走还可以,走个三五天回来没问题。您住在医院,谁都不能批准。”我就跟吕正操同志说,领导们不同意我走。吕老连声说:“遗憾,遗憾。”

1992年7月,张学良先生和赵四小姐得知邓大姐去世以后,很悲痛,马上派他的侄女张闾蘅从香港赶到北京吊唁,送了一个大的鲜花篮。

还有谢雪萍大姐(张学思夫人),一见到我就说周总理和邓大姐对他们一家的关心,而且邓大姐那次给她写信,邀请她回国,什么时间都可以,在哪儿住都安排好了。几十年来,周总理、邓大姐都不忘张学良先生对我们祖国人民的贡献,不忘记老朋友,非常理解和体谅他的遭遇。

04

与胡子昂等人的交往

胡子昂曾任全国政协副主席、全国工商联主席。一次我去看他,他说:“赵副秘书长,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有一次参加周总理召集的一个会,会议结束了,我的车出去办事还没回来。周总理就让自己的车把我送回家。我说,那可不行啊。周总理那么忙,还要先送我,我又没急事。”结果,周总理非让自己的车把胡子昂送回家。胡子昂也是对我们党有贡献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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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颖超与胡子昂

邓大姐不在世了,这些老人、老首长,多是全国政协副主席,见到我还是非常亲切,因为他们心里记得周总理和邓大姐对他们的关心。

再讲郑庭笈。郑庭笈是原国民党中将军长,辽沈战役被俘,特赦后与杜聿明、宋希濂等原国民党特赦人员都住在东四前厂胡同的一个大四合院里,他们都先后被安排为全国政协委员。我到他家那个院去过。我不是政协委员的时候,我作为副秘书长参加政协特邀组讨论。他们一见面就问,师母身体好吗?并请转达对师母的问候。因为他们都是黄埔军校毕业的,周总理当过那里的政治部主任。我回去给大姐学舌,他们今天都问师母好,邓大姐听后就笑。郑庭笈说:“把我放出来以后,老伴没另嫁人,还是周总理给我老伴提的,让我老伴跟我过。我老伴听周恩来总理的劝,又跟我到一起了。我永远忘不了周总理是我的红娘。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周恩来总理、邓大姐一贯坚持党的统一战线的思想,团结大多数、争取大多数,并特别注意做著名民主人士的工作。周总理和邓大姐接触过的人,各个方面的民主人士多,男女老少都有,一件很小的事情,他们也是永生难忘的。这些都充分体现了周恩来总理和邓大姐在做党的统一战线工作方面,影响相当大。

忆周恩来邓颖超与各界人士的几段交往

▲周恩来和邓颖超在西花厅。

来源:节选自《文史资料选辑》第161辑,原标题《周恩来邓颖超做统战工作见闻》。作者赵炜,第七、八、九届全国政协委员,曾任第六、七届全国政协副秘书长,第八、九届全国政协提案委员会副主任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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